【古风兄弟】从兄如父(八十一)
见父亲神色黯然难堪,裴沣心有不忍,低低唤了哥哥一声,裴淮冷着眉目,抬眸看向他:“闭嘴!”
裴沣微微一颤,不敢再多言,裴议伸手揽过他,抚了抚脊背,沉沉叹了口气:“你不要便罢,权当为父给你弟弟的,莫要再推辞了。”
他将银票塞进裴沣怀里,再未多言,起身而去。
裴沣攥着银票,有些无措地看着哥哥。
裴淮向他伸出手,眼见他乖乖奉上,裴淮接过银票,旧话重提:“哥哥知道你不肯白承我的情分,这样,就当哥哥将这两座酒楼转卖给你,可好?”
“哥哥有用,拿去便是,本就是父亲给的,何必……”
绕了一圈,还是要让他白得两座酒楼,裴沣本还要拒绝,话未说完,裴淮已将银票又塞进他手里。
见兄长紧紧蹙眉,已十分不快的模样,裴沣咬了咬唇,心知话说到这份上,已没有他拒绝的余地,只得轻轻点点头:“我听哥哥的话便是。”
二日时间转瞬即逝,下定之日,依照旧俗,娶妇之家要将聘礼悉数送至女方家中。为表重视,恰逢这日又是休沐,裴沣便请了自己的下属,步军都虞候吴湘同行送聘。
聘礼足足装了四十八抬,一行人骑着高头峻马,带着官媒,自靖安伯府,经御街、过州桥,出朱雀门,一路浩浩荡荡,到达城东的刘家宅邸。
因是下定,裴沣没有随行。他早起贺过哥哥,同秋露等人服侍他换了一身喜庆的红袍花幞头,便回了书房读书。
待到申时,只听门外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动静,俄顷就有噼里啪啦的花炮声,不多时,他院中的小丫鬟就匆匆入内,笑吟吟道:“二公子,大公子已回府了,正在陪着吴都虞,叫二公子去见。”
在刘家一应事毕,吴湘同裴淮一起折返靖安伯府。
裴淮回京后在家中养伤,步军下大大小小的事宜尽数压在他身上,他忙得抽不开身。也只来过裴家一次看望上司,那一日并没有见到裴沣。今日他不辞辛苦前来帮手,裴淮特意在家中设了小宴来谢他。裴沣既在府中,没有不来作陪的道理,
席面是自瑞昌楼叫的,花厅内人人喜气盈腮,裴沣正了衣冠入内,深深拱手:“兄长。”
他将目光转向吴湘,又拱手拜道:“见过吴都虞。”
上一次他在狱中,就是吴湘冒险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兄长报信,只是这件事到底忌讳,也不能公开致谢。
吴湘年近而立,比兄弟俩都年长不少,见他行礼,又听裴淮介绍:“这便是舍弟裴沣。”忙上前扶起裴沣,含笑打量起他。
不知怎么的,被他这样打量,裴沣没由来心里有些忐忑,未免失礼,他强忍着含笑由着人打量。不多时吴湘便放开他,含笑坐回锦凳。
裴沣方松了口气,正要一同落座,忽然听吴湘道:“果然没认错人。上一次在国子监门口望见,我只觉眼熟,却不大敢认。”
他只在裴沣因科举案被拘捕时见过一次。那一日乱糟糟,也没顾得上细看。
裴沣心里漏跳了一拍,几乎是下意识去看哥哥的反应。
裴淮微微一怔,顺着他的话问道:“清臣兄何时见过舍弟?”
吴湘沉思片刻,似有犹疑,但很快还是回忆起了日子:“上个月初五。那日我带队巡逻里城,正巧看见,二公子同刘尚书家的二公子在一起,在国子监门口交谈什么。”
那一日,是元旻带了裴沣出去,曲院街和国子监并不顺路,所以……裴沣是专程去见刘昶的?
裴淮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愕然,好在他城府颇深,当着外人,强压怒意,很快又恢复如常。
眼见裴沣站在桌前,整个人都彻底僵住,他也没有再追问,只吩咐道:“坐下。”
裴沣已浑身的冷汗,大脑里一片空白——万没想到百般算计,竟在一个不相干的吴湘这里露出破绽。
虽然哥哥没有发作,但以哥哥的敏锐,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,被查问出来,不过是早晚的事……
他心已沉到谷底,浑身发软,自知大难临头,被哥哥再三催促,这才怔怔坐下,看着眼前的一桌子菜,味同嚼蜡,完全不知滋味,脑子一片混乱,连吴湘和兄长在说什么都浑然不知。
正失神之中,忽听有人唤他的名字,他骤然惊醒,抬眼望去,只见兄长含着几分沁凉的笑意,正眯着眼定定望着他。
他心里一颤,手里的调羹跌进碗里。
“二公子可是身体不适,不若先去歇息?”
他入座后便神情恍惚,吴湘早已察觉到,他隐约猜到与自己方才的话有关,暗自揣测是不是这位小公子违反了家规偷溜出去玩耍,这才惹了裴淮不快。只是这兄弟俩装着若无其事,他也不好说破,如今见裴沣这样失态,忙为他寻理由打了个圆场。
裴沣出身大族,素来讲礼仪规矩,如今在外人面前这样失礼,一霎羞红了脸,忙站起身拱手谢罪。他又窘迫又兢惧,绷紧了身子,有些紧张地看着哥哥,唯恐他当着外人发作自己。
裴淮如何也不至于当着吴湘教训他,只是也装不下去好神色,搁下玉箸,淡淡道:“我近来事忙,对舍弟失了管教,让清臣兄见笑了。”转头对着已经手足无措的裴沣,吩咐道:“去到书房等我。”
吴湘用过饭便忙告辞了。
裴淮亲自将他送到府门外,眼见他打马而去,他转过头,看着诸人,定定吩咐道:“拿了板子到书房来。”
好好的喜日子,谁也不知他为何就突然动了怒火,诸人面面相觑,还是秋露壮着胆子道:“公子,今天是好日子,无论出了何事,也等明日再说吧。”
“等不到明日。”
裴淮眸色深沉,依旧不辨喜怒回了一句。
秋露等人跟着他时日久远,一看便知他这不是不生气,而是已经怒极。
裴淮吩咐完一句,转身就往书房内走。
裴沣已跪得摇摇欲坠——虽然哥哥没有罚他跪,他也不敢当真坐着等候——这一跪就是一个时辰。饶是跪着厚实的地毯,他也已眼冒金星,浑身发颤。乍然听得门扉响动,裴沣浑身一震,整个人霎时都被不可名状的恐惧笼罩。
仆从们搁下春deng,将竹板和绳子一一摆上去,裴沣看着满面寒意大踏步走进来的哥哥,再看这样架势,脸色已一片煞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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