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霄

【古风父子】暌离（一百二十）

  元岘一时不知怎么回事，却也敏锐地察觉到父亲一瞬的情绪有些不寻常，他愣了愣，只以为是父亲担忧他沉溺玩乐耽误正事，忙道:“儿子只是在病中打发时间，绝不会耽误学业抑或政务机要。”

　　听他这样说，再看他的神色，一片坦诚亲昵，也并无什么讥讽之意，元衡顿时有些反应过来，猜测到是自己多心了。

　　话又说回来，当日他虽有一番棋子论，可这崽子不也立刻回敬了他一番天不假年的大逆之言，真要论起来，未必谁找谁算账呢。

　　他顿时放下几分心，认真去瞧那棋子。

　　说起来，冯觅当日嫁给他，冯家几乎将半数家财都给了她做嫁妆，一副小小的棋子，本不足以让他记那么多年，奈何冯觅颇为喜欢下棋，又不似旁人还会谦让于他，常常将他杀得片甲不留，是以他对这副棋子还是颇熟悉的，这下仔细看看，便认出来了。

　　他心里一动，看着儿子:“你娘的嫁妆？”

　　“是。”

　　“你也喜欢弈棋？”难道连这点天赋也遗传？

　　元岘摆弄了一下午，也就堪堪将自己丢下的那点基础拾回来，哪里好意思卖弄，不迭否认。他本以为自己的棋艺已经足够烂了，谁知两局棋下来，倒和父亲打了个平手，这还是他在病中体力不支，到底有些影响发挥的缘故。他顿时也有些傻眼。再下第三局时，眼看着白子又渐渐落了下乘，他故意卖了个破绽给父亲，这才堪堪逆转了局势。

　　大概是赢了儿子格外开怀，元衡越下越有兴致起来，元岘给他放水放的都快累了，却也不忍心拂了他的兴致。到元衡落下最后一枚棋子，他又“输”了三盘。

　　“天黑了，就到这吧。”元衡似笑非笑拢好棋子:“说吧，想讨什么？”

　　这小崽子还病着，总不会无缘无故来和他下什么棋，八成是想找他讨什么好处，虽然没赢，他也不会让人吃亏就是。

　　元岘自然没想讨什么，他见父亲含笑望着他，有些不好意思:“儿子没想讨什么，儿子是听说，爹爹喜欢下棋，故而……”

　　元衡这才有些明白过来，他儿子这是来哄他的。他又慰贴又觉得好笑，心想这小子也不知听谁说自己喜欢对弈，那分明是自己为了哄他娘，逼自己学的，没想到，兜兜转转，这法子让他儿子用在爹头上了。

　　不过，有儿子哄着的滋味，倒的确不差。

　　章廷身兼数职，一向早出晚归，这一日却罕见地早早回来了，见他进门，两个孩子忙都放下筷子站起来。

　　“怎么提前回来了？”章夫人一面好奇问他，一面招呼一声下人:“叫厨房将菜再热一热。”

　　“不必了，夫人。”章廷脸色阴沉的可以挤出水来，没有半分平日的慈爱，只直直看着章耀:“你今日去了哪里？”

　　章耀自他进来就站得僵硬，此刻被他看得心里怦怦跳，求救般看向母亲，章夫人忙接话道:“今日我去重华街买衣料，正好耀儿在，叫他陪了我去……这是怎么了？”

　　章廷冷笑一声，依旧逼视着章耀:“问的是你，哑巴了？”

　　太子那日同他说，愿意成全他和宁姑娘，故而今日章耀才辗转约见宁姑娘。虽不知事情为何这么快就传进父亲耳朵里，但是章耀看着他吃人一样的眼神，哪敢和他撒谎，小声道:“儿子去见了宁姑娘。”他话音刚落，脸上就吃了一掌。

　　章廷这一巴zhang来得太突然，章耀没有半分设防，直接扑倒在地，嘴角一阵撕驪裂般的痛楚传来。他自来没挨过父亲这样重的打，一时也懵了，直到父亲拽着他的胳膊，不顾母亲的阻拦，一路将他拽进书房，狠狠摔上门，他这才不受控制的落下泪来。

　　“跪驪下！”

　　他脸上一片酥麻，抹了眼泪，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，疼得眼冒金星。

　　章廷气得发懵，亏他这些时日耳提面命同章耀再三叮嘱，不要同第三人提起，不要轻举妄动，章耀这闷葫芦现在也不知和谁学坏了，敢这样阳奉阴违。

　　“你想做什么？”

　　章耀舔了舔嘴唇，知道父亲扇他巴驪掌时，牙齿磕破了嘴唇，他素来是极爱干净的人，被kou中yong出的血腥味恶心地有些受不住，忍着惧意小声道:“爹爹，血……”

　　别人家的孩子，这时候早就战战兢兢，如履薄冰，他家儿子倒好，还顾得上处理伤口，章廷看着他真诚又胆怯的神色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，咬了咬牙:“去。”

　　章耀如蒙大赦，撑着地站起来，只是书房内哪有什么药箱，他找了半晌，也没找到，正无措间，忽然被用力一拽。

　　章廷将他拽到自己面前，忍着气给他擦了擦血驪迹:“跪好。”

　　见章耀含着眼泪跪好，他从书案上抽了戒驪尺，劈头盖脸照着他脊背pigu狠狠抡了一顿，心里出了口气，这才令他摊平双手，喝问道:“给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，见了宁家姑娘，说了什么，做了什么，说！”

　　“我只想知道，宁姑娘如何想的，她……到底喜不喜欢我……”章耀被他打得头发也散了，衣裳也luan了，身上哪里都疼，抹了抹眼泪，抽泣着回话道。

　　“知道又如何？”章廷扬手就是一尺:“宁家已应允了婚事，还能为了你这个呆头鹅悔婚不成！怎么就是不听话！”

　　章耀被他打得一哆驪嗦，含着哭腔道:“爹爹为何要骂我，我不是呆头鹅。”

　　章廷简直气笑了:“你还敢顶嘴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