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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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朝携剑随君去,羽扇纶巾赴征尘~

【父父子子】第二十一章 风雨未歇

  婢女和随从都被遣散。室内唯父子二人。



  长信灯忽明忽暗地亮着,秦王默然望着榻边叠放整齐的青色氅袍,细密的云纹在袖口盘了一圈,接口处却并不怎么平整,细细看去,还有些歪歪扭扭和层叠的掩盖。



  这样的工艺自然不会是内廷织造。



  他曾穿着这样柔软的衣物,踏上一个个血腥而残忍的战场,走在不知未来的征途上。而从今往后,再也没人,会满怀珍爱,为他织衣。



  遥思一生,少年丧母,挚友、亲朋亡于战乱囘党政,如今他终于走上杀兄逼父,自绝人伦的道路……他这一生失去的太多,放弃的也太多,以致于当失去再次降临到他身上时,他只觉得——本该如此。



  一饮一啄,莫非前定。



  他本该认命,可这一刻,当亲生儿子的恨意如山川倾倒般扑面而来,填满他的身躯,他仍然觉得荒诞又悲哀。



  “为什么?”大病未愈,自然不堪久跪,李瑜的额角很快冒出细密的冷汗来,连脊背也在微微颤抖,秦王心中哀恸难言,他伸手想要将李瑜扶起来,可李瑜却固执的箍着力气,并不激烈却有效的反抗着。秦王仅存的力气竟无法撼动他,几次之后,他疲惫地垂下手,定定望着李瑜的头顶,低声问道。



  其实他已知道答案,或为太子,或为王妃,又或者,在从小读着圣贤书长大的少年心中,从他举起屠刀的那一刻,他就已经是“乱臣贼子”了。



  可他仍然想问个分明。



  等了许久,没有等来回音,秦王有些恍惚地望向自己布满茧子的手掌,这双手,执过笔,握过剑,刺穿过无数敌人的胸膛。而就在不久之前,也是这双手,亲自砍下了太子的头颅。



  那滚烫的血落在他手上,融入他的骨髓,恐怕这一生也是洗不掉了。



  “瑜儿。”又是久久的沉默,久到天色都似乎渐渐沉下去,久到能听到鸟鸣虫吟。秦王终于忍不住,他勉强提起力气,扳过李瑜的肩膀让他跪坐起来,迫的他和自己对视,几近逼问:“你在恨我,对么?



  李瑜的眼睛终于因为这一个“恨”字刺激出了凡人的情愫,他的眼神渐渐聚焦,落在父亲脸上,黑白分明的瞳仁中清晰地倒映出父亲的影子,他冷漠而平淡的回道:“是。”



  秦王的一颗心沉了下去,他不死心,艰难地追问道:“为什么?”



  李瑜声音轻飘而漠然:“我不知。”



  “你不知,却恨我么?”秦王的指尖一点点冷却,他喃喃追问道。



  李瑜狐疑地注视着突然显出脆弱的父亲,努力在他脸上寻找一丝伪装的裂痕来,可是他失败了,他呆愣了许久,不知是想到了什么,眼睛里渐渐显出吞云噬海的悲恸来,他捂着翻江倒海的胸口,哑声道:“是。”



  一个字。



  触目惊心,如同刀剑。



  秦王愣了愣,有些麻木地松开辖制他的手,缩回自己的袖子里,良久他突然怔怔道:“你刚才叫我什么?”



  无情自来伤人,伤人更伤己。李瑜忍着自胸口直溢而出的酸涩,淡漠的吐出两个字来:“秦王。”



  秦王慢慢站直身子:“我已不是秦王了。”



  跪在他面前的身子微微一颤,而后更加恭敬而淡漠的顿首:“那便恭贺太子殿下。”



  秦王已正位东宫,虽未经正式册封,未受朝贺,但这一结果早已由天子亲口许诺,早已传遍整个长安。可废太子方死,秦王避讳他的恶名,并不喜欢听到这样的称呼,但这称呼此刻自李瑜口中囘出,却未引得他恼怒,他只是满心疲倦的吐出胸口的郁气。平静的说道:“很快,我也并非太子了。”



  他说完这句话,稍稍退后一步,居高临下的问:“那么——你又想如何称呼我呢?”



  他的眉目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凌厉,一如所有人熟悉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,他的拳头已经握的很紧了,浑身紧绷,凝眉峻目,这是他发怒的前兆。李瑜素来畏惧他,可此时此地,他只觉得讽刺。他冷淡地笑出来,跪直身子,毕恭毕敬道:“到那时,想来您也没兴趣听一个死人歌功颂德。”



  他话音方落,整个人就顺着一股巨大的力道摔到床上,头晕目眩间,嘴角有鲜红的血渗出来。耳边嗡嗡作响,似乎要聋了一样,他听到父亲暴怒地质问,连同耳鸣声,支离破碎地涌囘入他的脑海:“你没了母亲,还要再逼死我这个父亲,是不是?”



  李瑜被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,他麻木地擦掉奔涌而出的泪,一字一句,冷如寒冰:“从你推我的母亲去死那一刻,你就不是我的父亲了。”



  秦王彻底愣住了,他浑身冰冷的连呼吸都冻住了,整个人如同石化,只有一双眼睛僵硬地落在李瑜身上,李瑜低低笑了起来,他撑着床吐出了口中的腥血:“你以为,只要有了权势,就可以掌握一切么,也许别人会,可我绝不会认一个冷血无情,狼子野心的叛:臣当父……”



  “郡王!”忽而传来一声怒叱,将他没说完的话截在了喉咙间,李瑜望着突然闯入的温壑,微微一怔,随即垂下眼睑。



  “秦王。”温壑勉强平复呼吸,向秦王行礼。他堪堪赶到,是唯恐李瑜对秦王说出秦王妃腹中有孕的事——秦王遭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了。谁知刚走到门口,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巴掌声,和随即的争吵,其中意味令人胆颤。他顾不得礼仪便匆匆闯入,可入目便是李瑜下意识捂着耳朵的动作,他心头一惊,不等秦王有所回应,疾步至床边,扶起李瑜,担忧地探他听力。



  看李瑜高高肿起的脸,就知秦王何等手劲,温壑低声问李瑜几句,又听他说颅内有嗡鸣声,不由胆战心惊,他再顾不得方才的争端,忙看向秦王说道:“殿下,郡王有些不大好。”



  秦王在原地站了几许,还没来得及消化儿子口中铺天盖地的控诉与恶意。可终究是担忧压过了恼怒,他走近几步,强行拽过李瑜手腕。因他久居军中,略通医术,很快把了脉。还要去看李瑜耳部时,李瑜却猛然掀开被子,把自己裹了进去。秦王并不勉强,他放下手,在温壑忧虑的目光中摇摇头:“应当无妨。”



  屋子里陷入片刻的沉默,温壑的突然闯入打破了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,他低声禀报了几句闲话,看了眼秦王不辨喜怒的神色,忍不住道:“殿下,没有您这样责罚孩子的,郡王还病着,若有不是,您也多担待才是。”



  秦王心神恍惚地点点头,看裹成了球的李瑜一眼,知道自己不走,他是不会出来了,他脑子里乱成一团,低声一叹:“你陪他吧。”言罢便夺门而出,带走了一串仓促踉跄的步履。



  门刚刚被合上,温壑立刻从被子里把李瑜拽出来,盯着他通红的眉眼,又气又心疼:“瑜儿,舅舅知道你心里难受,但你爹在战场上伤的不轻,你就不怕给他气出好歹来。”秦王的伤不过寻常,可他为了骗取太子信任,是的的确确服下了那份毒药的,尽管事先得了解药,但毒药跗骨,对他身子损害不轻。



  李瑜把自己缩成一团,耷拉着眉眼,一字一顿:“他活该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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